张自忠将军曾住我家

芳心

张自忠将军曾住我家

刘南

《荆门文史资料》（第十九、二十辑》

辑录 刘芳

  记得是民国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有一天王运安保长带着三个国民党军长官模样的人径直往我住地白龙山脚下边的家里走来，我正在耕田，见有客人到来,忙把耕牛拴好迎接他们。王保长对我说，经过勘察决定,为了抗日，马上要来我们这里驻扎部队。希望我做好接待。我立即答应了。之后，我和王保长留他们在家里吃饭，他们讲,军务紧急，不必客气，以后打扰的时间还长，就径直往白龙山上的白龙道观上去了。王保长跟我半开玩笑地说:“个杂日的,这下可热闹了。”因当时我的家还属偏僻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来。当时我心里没有底，内心并不是很愿意，只因有个甲长的帽子戴在头上,不得不应付着。

  随后的一天早晨，我在门前大堰里洗了菜,准备烧火做饭，就看见一队官兵排着一字队形向我们家里走来,在禾场上集合了。又见来了一个高个子长官,他介绍说他姓马,就与我联系驻扎的事情。马长官把我带到队伍前，指着我介绍说，这是杨家砂屋场的刘甲长,从现在起我们就驻在他家里，你们要遵守纪律搞好关系。我当时看见后感到很惊讶，他们人人都是大块头,个个腰里都别有手枪,挂有西瓜弹(指美式手雷)，还有2挺带架子的枪(指机关枪),另加大刀片子、柜子(电台、电话机)等。

  当时安排我和哥哥刘金南家里各驻20余人，另外大孙上家屋场驻有30余人(现在东光电器厂办公楼的地方)，小孙下家屋场驻30余人(现在市二医门诊部的地方)。当天他们就把嘟嘟响(指电台电话)的东西安好了,向城里龙泉中学方向牵了好几条电话线。过了几天又来了几个年龄大一点的中年军官，我见那些当兵的都跟他打招呼,他嗯、嗯地连声说:好!好!这时马长官给我介绍给其中的一个长官说:“这是我们的王长官。”我忙说:“您老好!是稀客。”他也客气地说:“不客气，以后给你添麻烦了。”马长官安排他们歇了一会儿， 吃了饭上山去看看。他们说,你们先做饭,我们先上山去看看再说,就带着几个人上白龙去了。当时他们讲话,有点听不懂,反正听起来有点蛮,好象河南人。

  驻下后，他们忙于训练,我也忙我的农话。不知不觉已有一个多月了。有一天我在后山放牛，那个后来的中年王长官上山时看见了我，就主动与我打招呼说:“刘老板你在这 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打走小日本,保卫国家和你们的家园，能得到你们地方和老百姓的帮助,还要先谢谢你啊!"我忙说:“不用谢，不用谢!“他就顺山坡走下来与我拉起了家常。我看他既随和又近情，所以胆子又大了一点。 他又关心的问了我家里的一些情况，我都一一作了回答。我告诉他，我是单身一人，妻子、孩子都不在了,全靠自己一人管理那十二石水旱田,水源仅靠门前和周围的大堰、花堰、弯堰等三口堰塘提供。农忙时就请甲里的乡亲邻里,帮助打一下短工。他听后夸奖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种田能人嘛!你就没有想一想做一点其他的事情吗?比如到我们部队当兵什么的!”我说:“我从小胆子小，害怕枪炮声,不像我哥刘金南,他看得穿，家里虽有嫂子、侄女,有老有小，可他除了种有少部分田，大部分都租给了别人种，靠收点租金、粮食过生活，一有时间就到荆门城关去坐茶馆打牌。”王长官听后说:“这些事情我们都已了解和看到了。”他又说象你这样厚道人家当个甲长感觉吃力吗?我说这是受保长抬举要我干的，您老看，比如现在襄河那边在打仗,上头要分摊一 些苛捐杂税什么的，全甲近百户人家我哪有时间去收，为几块钱一搞几天收不到，耽误时间，还不如我自己垫交算了。正谈的起劲，有个长官来报告说有事，他们就一起上山到道观上面去了。

  时间一晃数月，我们各自相安无事并不像传闻那样。我先是担心怕受害，可当时他们的部队穿的吃的不怎么好,不过有时还送一点奇物品给我尝一尝鲜，我也常送点白菜类的小菜给他们应一下急。经过相处，有一件事至今使我难忘。比如，有一次一个炊事兵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些香菜来打汤喝，被当官的知道了是老百姓送给他的，他们不但补赔了光洋，还罚炊事兵在门前禾场里站了半天才算了事。在我的印象里，他们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驻我们保甲的时候没有出过什么大事，除了训练，一有时间,还经常帮我干一些家务(如劈柴、担水)什么的。

  有一次我到白龙山顶上放牛,跟平常一样把牛丢在那里，我跑进道观里听王长官讲故事、谈天。说着说着，王长官就躺在道长的床上像睡着了,看样子他很累,我也就坐在椅子上休息。忽然哨兵进来报告说:“冯司令上来了,说有事要报告。”王长官就半睁开眼睛说:“叫他进来再说。”我当时听说是司令要来报告，先是一惊,我站了起来，只看那穿着呢子服的冯司令走到床前立正、敬礼后说:“报告司令!”哪知王长官欠了欠身子,摆了摆手说:“你先坐下再说吧!”我当时很不好意思，赶快退了出去，边走边想，我的妈呀!堂堂的一个国军司令报告王长官，他连身子都没有坐起来。想着想着，我以前满不在乎、还跟他开过玩笑，现在不觉有点害怕起来了，也就急忙把耕牛拉下了，吓得我几天都不敢再见他的面。后来经打听，才知道这就是集团军司令张自忠将军。

  为防日伪间谍，当时对外称三十三集团军的指挥部设在荆门龙泉中学,为了保险起见，以龙泉中学为中心向四周呈幅射状,驻扎了一圈警卫部队来保卫总部及张将军的安危，所以说张将军的指挥部设在龙泉中学。实际上它的警卫营大部分在我所住的白龙山周围。虽然说张将军住在我家，而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又都是住在我后山的道观里。他除了下去开会,大都是用电话及电台指挥作战。张自忠将军住我家虽然保密,但日军的飞机还是在白龙山及周围的地方胡乱丢炸弹,至今白龙山顶上还留有几个很大很深的弹坑。记得有一颗炸弹就把道观给炸塌了。当时是不是日、伪间谍知道了张将军的住所，这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没过多久，张将军的部队就全部开过了襄河以东打击侵华日军去了。后来又听说，张自忠将军壮烈牺牲了。记得当时运送张自忠将军的遗体路过荆门到重庆的时候,沿途的老百姓都自发地为这位民族英雄送行，简直是人山人海。后一想起张自忠将军曾住我家的情景，对我的教导和关怀，就历历在目，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