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风微——汉江流域公益发展口述史（2006-2024）》前言（胡海龙）

芳心

《沧浪风微》前言

    胡海龙

2022年秋，我结束了在天津编辑《张伯苓研究》内刊的工作，准备次年春回到家乡武汉。王振良兄说，你做了多年的南开老校友口述史，趁你还在天津，我也想给你做个口述史，听你讲讲十几年来在汉江流域各地参与公益发展的亲历和思考。我觉得我的年龄不够做口述史，平时没往这里想过，但振良兄这么说了，我也很愿意尝试。于是从11月7日开始，到2023年2月20日，我们一共进行了11次访谈，对2006年以来汉江流域的公益发展作了系统回顾。访谈结束后，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整理人选出现，振良兄本人工作也特别忙，最后我们商议由我来整理。2024年10月录音稿整理完成后，振良兄又于11月中旬和开年1月上旬对我进行了两次远程采访，追溯了近两年我们公益发展的新进展。到2025年2月上旬，全部整理工作算是结束了。

振良兄和我是南开大学的同学，我们认识已经有34年了，相互之间非常了解。他是资深的文保志愿者、文献学研究专家，对汉江流域的公益发展，他不仅关注多年，而且亲身参与过个别项目，我们很多圈子里的朋友他都熟悉，由他来做这个口述史访谈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书稿完成，他让我写一篇前言，作为全书的导读。这就需要介绍汉江流域公益发展的概貌和思想理念，以及本书的整理思路。

一

汉江古称汉水，是长江的第一大支流，发源于陕西汉中市的宁强县，干流流经汉中、安康、十堰、襄阳、荆门、天门、潜江、仙桃、武汉九个城市，全流域面积15.9万平方公里，地跨甘肃、陕西、河南、湖北、四川、重庆六省市78个县（市、区），主要有上游秦巴山区（含汉水谷地）、中游南阳盆地、下游江汉平原三个地理单元，总人口约3800万人。流经随州、孝感的涢水（府河）本来是汉江的下游支流，上世纪中期才人工改道在汉口谌家矶直流长江，所以涢水流域也可以视为汉江流域的一部分。汉江流域主要在湖北境内，湖北流域面积占全流域面积的61.9%，其余流域基本在陕南三市和河南南阳市境内。湖北汉江流域覆盖了38个县（市、区），人口在全省占比超过40%，流域公益发展在湖北公益发展格局中的地位自然也是举足轻重的。

2006年初以来，陕西、河南、湖北十几个汉江流域市县的慈善、文保类公益组织，因为理念比较接近，相互之间认同度很高，形成了融合发展的态势，建立了全流域的公益交流合作平台。这些团队主要包括汉中科教扶贫服务社、十堰东风红领巾志愿者协会、丹江口中国水都爱心团、河南大河论坛文化遗产版、襄阳拾穗者民间文化工作群、襄阳市草草义工协会、南漳县东巩镇草草义工分会、荆门义工联、钟祥义工联、钟祥市大柴湖义工、仙桃义工联、孝感义工联、汉川义工联、人文武汉文保团队等。另外旬阳市的刘贵棠（代表中国汉江航运博物馆）、丹江口市土台乡（今龙山镇）农民学者王朝印、十堰市助学人士陈志忠以及散居在许多县市乡镇的文保志愿者，在流域公益平台上也很活跃。这些个体志愿者，和上述公益组织成员一起，构成了“汉江流域志愿者”群体。汉江流域志愿者着眼“大公益”发展，认为公益的核心在人的提升进步，经常从文化视角来理解公益的本质，重视“以文化我”、“以文化人”，对跨地跨界合作持开放态度，特别留意思想理念的传播和公益项目的推广。需要说明的是，汉江流域公益团队的概念，主要指上述十几个团队，不包括78个县市所有公益团队。汉江流域主要在湖北境内，所以讲汉江流域公益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也是在回顾湖北公益的发展。

汉江流域公益团队交流合作态势的形成，从慈善义工的角度来说，可以追溯到公益先驱“希望老人”江诗信从1992年开始的助学活动。江老长期奔走于武汉和秦巴山区之间，初步搭建起武汉和十堰公益交流合作的桥梁。2005年以后他的事迹和公益理念在网络上广泛传播，影响了许多网民参与到公益活动中来。2006年11月江老去世，一个月以后十堰东风红领巾志愿者协会成立。东风红领巾和稍早成立的荆门义工联都属于在网络上兴起的枢纽型、孵化型义工组织，对当地公益发展影响至深至巨。因为这类组织开始集中出现，以及江老生前身后志愿者的公益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2006年后来被称为“湖北公益元年”。陕南地区的汉中科教扶贫服务社、安康义工联、紫阳县唐铭助学成立或起步也在2006年。这一年汉江上下多地志愿者的交流合作已经比较活跃。2007年7月，东湖社区湖北爱心社、汉中科教扶贫服务社等上十家慈善义工组织举行“三千里汉江行”志愿者联谊和社会调查活动，标志着慈善义工交流合作平台的正式成形。

汉江流域文保公益团体的发展，可以追溯到2004年和2005年。2004年6月，汉网论坛网民发起成立了人文武汉团队，2005年2月河南大河论坛文化遗产版开版，4月襄阳拾穗者民间文化工作群成立，这三个团队加上2015年开馆的旬阳中国汉江航运博物馆，构成了汉江流域文保志愿者团队的主体。湖北、陕西文保志愿者的交流，可以追溯到2006年1月，襄阳拾穗者的李秀桦、邓粮、张玉涛等到旬阳山区过大年，和后来建立汉江航运博物馆的刘贵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极大地推动了汉江流域文保公益的跨省交流。

2006年到2007年，文保志愿者和慈善义工团队分途发展，来往不多，到2008年以后开始有了较多的个体交流，2010年以后交流更为频繁。2012年8月，襄阳草草义工协会（时称襄阳义工）、麦田计划襄阳团队因为关注拾穗者发起的“漳纸工坊”文保项目与拾穗者建立联系，开始推动义工组织向文化、教育转型，并在湖北省内起到了示范作用。2012年也因此被称为湖北公益的“义工转型元年”。

2020年新冠疫情，汉江流域义工组织积极参与抗疫，与高校校友会等第一次有了较多的互动合作，迈出了“知者行者合一”的可贵一步，公益“人人可为，人人当为”的意识在社会上空前普及，湖北省公益创新研究会筹备成立，是以这一年后来被称为湖北公益的“知行合一元年”。湖北省公益创新研究会是全国第一家省级的公益研究社团组织，于2021年4月正式成立，其宗旨就是“知行合一，人人公益”。

汉江流域志愿者组织“各自发展，遇事联合”（武汉志愿者宗晓斌语），历年来在很多领域开展了跨团队、跨地域合作，在思想理念上有深度的交流和融合。文保志愿者团队普遍关注汉江文化的挖掘、整理、研究，关注秦巴山区古村落保护、文物保护，在乡村振兴、关爱抗战老兵、口述历史、记录南水北调中线移民等方面和慈善义工有着广泛合作。南水北调库区和移民安置地发展、秦巴山区科教扶贫是众多慈善义工团队关注的重点课题，农家书屋、爱心超市等项目也被推广到了不同地区。

这些年来，汉江流域志愿者为地方发展和历史文化研究做出了各自的贡献。丹江口库区公益的发展，为促进市县关系的和谐，争取南水北调工程带来的发展机遇，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拾穗者调研、宣传南漳古山寨，为本县树立新的“中国古山寨之乡”品牌、发展山寨旅游做出了杰出贡献。钟祥市大柴湖是全国最大的水利移民安置区，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移民的精神风貌发生了根本的转变，社会公认大柴湖义工扮演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历次全国性的荣誉评选，包括“薪火相传”文化遗产保护人物评选、年度“爱故乡人物”评选、志愿者帮扶乡村振兴案例征集、青年志愿服务项目大赛等，汉中、旬阳、南阳、襄阳、荆门、武汉等地的公益团队或者志愿者个人都有突出表现，多次集体出镜，也让“大河流域志愿者”的概念传播开来。

                           二

在长期的公益实践中，汉江流域志愿者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思想理念和发展模式。这一套公益思想，如果说有一个核心理念可能起到了提纲挈领、纲举目张的作用，那应该就是“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这个理念的完整表述是：“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改变人从改变自己开始。改变的人多了，就是在改变社会。”

“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思想的形成，和江诗信、祝华英、王朝印、张俊杰等公益前辈的探索和思考关系紧密。江老从事助学14年，晚年逐渐认识到物质救助能解决的问题是有限的，关键要靠“精神扶贫”和“思想扶贫”，转变学生的思想观念和精神面貌。“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的提法，某种意义上是他这两点思想的延续。武当山著名道医祝华英道长数十年行医分文不取，晚年经常遭遇索医纠缠，因此觉悟到仅仅解决人的肉体痛苦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精神、品德的提升，他的心路历程和江老是相似的。江老是旧式私人助学的先驱，也是社团助学的开拓者，总体而言他走的还是“孤胆英雄”的路线，传媒舆论给了他巨大的道德压力，最后他因善款被盗心灰意冷走上了绝路。江老的悲剧给了新一代的网络志愿者巨大的刺激，大家认识到孤胆英雄的道路走不通，于是开始探索社会化、大众化、组织化的助学新路，将志愿者自身的成长、新的生活方式的建立、子女教育等和助学结合起来，于是有了“改变人从改变自己开始”最早的理念发端。

丹江口市土台乡农民学者王朝印是2006年开始发起公益活动的，他最早想做的就不是慈善捐赠，而是办农民读书社，希望农民走下牌桌，学习农业技术依靠自力致富，这属于教育和文化项目。由于乡里的壮劳力大多出外打工，读书社建成后看书的成年人很少，效果没有达到预期。汉中科教扶贫服务社发起人、教育学者张俊杰很早提出了“物质救助与智力扶持相结合”的理念，其宗旨也在“改变人”，但他在老家开办乡村阅览室，遇到了和王朝印类似的困境。到了2007年以后，读书社和助学的早期参与者逐渐认识到，想改变农民和贫困学生的思想观念和精神面貌很难，而志愿者自己的提升、进步是可以把握的，自己的进步也是社会大众提升、进步的一部分，更多人来做志愿者，更多人得到提高，等最后学生群体、农民群体中出现了志愿者，那么就可以认为学生和农民开始得到改变了。“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应该是这样一个思路。

这个思想突破以后，汉江流域志愿者在公益实践中相比“务实”层面的捐款捐物，更重视“务虚”层面精神文化的传播和发酵。大家形成了共识，人改变了，思想观念变了，精神面貌变了，一个地方就可能迎来长远的发展进步。在助学活动中，相比捐钱本身，志愿者更加重视“钱是怎么捐出去的”，比如尊重受助者的人格，与村民平等相待，传递文明的话语模式和良好的卫生习惯，促进城乡之间、不同城市之间的交流，树立共识，建立认同。此外，志愿者还特别重视传播农村地区的旅游、文化、物产资源，希望能为未来产业发展起到助推作用。这些助学以外的精神、文化、社会效益，被称为公益的“拓展效应”。重视“拓展效应”，跳出了具体公益项目的就事论事，将当地发展视为一个整体，将受助群体的进步和志愿者自身的进步视为一个整体，将城市的进步和农村的进步视为一个整体，体现了思维的整体观和系统观。

汉江流域公益发展有很多案例体现了“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的理念。比如2006年外地志愿者开始介入丹江口库区的发展，当时的十堰库区面临着三个重要课题，即“转变市民观念，关注南水北调”，“化解武当之争，形成发展合力”，“争取政策倾斜，推进对口支援”。那时丹江口市和十堰市民间因为武当山管理权之争存在许多矛盾，社会上关注库区移民、争取南水北调工程可能带来的发展机遇的意识非常淡漠，志愿者在土台乡等地开展公益活动的时候，就没有就事论事，而是跟这三方面的课题结合起来，把慈善活动当作转变各方观念、增进公共认同的着力抓手，爱心为媒，以侧为正，观念先行，重构地方叙事，大大拉近了十堰市、丹江口市的民间关系，也提升了未来中线受水地区城市对库区县市的关注度，为化解武当之争形成发展合力、争取政策倾斜和对口支援起到了重要助推作用。

2006年以后，荆门义工联、钟祥义工联和武汉等地志愿者深度介入了河南丹江口移民安置区钟祥市大柴湖的建设发展。当时的大柴湖主要面临着四大课题，即树立正面形象、争取政策支持、消解社群对立（指移民和原住民的对立）、激发内生动力，这些问题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仅仅靠慈善捐赠是不可能解决的。是以在公益实践中，志愿者们一直在做捐款捐物，但很早就超越了捐款捐物，把组织慈善活动当作传播移民奉献故事、示范原住民移民交往合作的媒介手段，表面上重视物质，实际上注重精神。大柴湖义工是湖北第一家乡镇义工组织，他们通过慈善和志愿服务活动展现了移民二代良好的精神风貌，也带动了更多居民精神面貌的转变，激发了发展建设的内生动力。移民作家全淅林等记录移民史、提炼移民精神，为争取利好政策的落地起到了推动作用。2013年湖北省政府在大柴湖建立了省级开发区，此后各项建设蒸蒸日上。

在南漳县的东巩镇，2005年拾穗者团队来到这里考察古山寨，把保护文物古迹的意识带给了部分本地志愿者，也传播了古山寨的美学价值，对东巩的未来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以前地方上发展旅游业的意识和自信不足，观念转变以后，东巩迎来了旅游业的大发展，春秋寨成为国家4A景区，带动了南漳全县旅游业的发展。如今在南漳，保护古村落、文物古迹蔚然成风，襄阳全市历届获评的11个中国传统村落有10个在南漳，可见文保意识提升影响之深远。这背后体现的理念，其实还是“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

在文保领域，志愿者提出了文保“四境界”说，即“保护文物，据物求文，以文化我，以文化人”，“据物求文”指的是对文物、文化遗产的整理、研究、总结、提炼，“以文化人”也包涵“以文化社会”。文保四境界说和“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理念的内涵是一致的。“改变人从改变自己开始”就是“以文化我”，“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就是“以文化人”，“改变的人多了，就是在改变社会”就是“以文化社会”。两种公益理念的贯通、融合，为汉江流域文保志愿者和慈善义工的协作、融合扫清了障碍。                                      

汉江流域志愿者的公益思想，主要是从各地的公益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但也不是没有学术思想渊源。道家思想、晏阳初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思想、张伯苓公能思想对流域公益发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道家文化在整个汉江流域历史积淀甚深，道家思想的影响也贯穿了近年汉江流域公益发展的全程。考察各地一些重要的案例，会发现各地的公益发展，都存在精神和物质、理和事、知和行并行的两条线，虚实相济，这就是从道家思想来的。道家哲学和道教医学的整体理念，对流域公益发展影响至为深远，体现在各类公益设计之中。庄子“无我”、“物我为一”的思想，启示志愿者要跳出以“我”为中心考虑问题的习惯，要融入对象群体，将自己的成长和对方的成长视为一个整体，摆脱“我奉献，我快乐，我高尚”的思维定式，从对象群体的需求出发，激发地方发展的内生动力。

汉江流域志愿者公益实践的重点场域在农村，对民国的平教乡建传统感到亲近是十分自然的，很多人都了解过“世界平民教育之父”晏阳初的事迹和思想。晏阳初思想的核心与庄子思想颇有相通之处。晏先生认识到有两种“文盲”，一是不识字的文盲，二是不了解民众疾苦、不知道民众潜力的“民盲”，他从切身体会中得出结论，要进行平民教育和乡村改造，外来知识分子必须真正深入民间，成为农民的一分子，也就是说“我”必须融入大我，首先“无我”才能“有我”，实现真正“大我”的提升。在晏先生眼里，除“民盲”实在优先于除“文盲”，所以他说“首先要改造的人就是晏阳初”，“第一步是知识分子的觉醒”。“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改变人从改变自己开始”的理念和晏先生这两点表述虽有浅深的不同，基本的内涵是一致的。

张伯苓的公能思想集中体现在他为南开系列学校拟定的“公能校训”即“允公允能，日新月异”当中。公能思想不仅是一套教育思想，也是一套哲学思想，它贯彻着全局思维和系统思维，注重个人、群体、社会以及个体、局部、整体全面、充分、均衡、协调的发展，注重理论的可操作性，对汉江流域志愿者有深切启示。张先生非常强调“能”的重要，启示志愿者摆脱泛道德话语，重视专业能力、思维能力、组织协调能力的提升。公能校训重视创新，在汉江流域志愿者的理解里，公益并不是“解决社会问题”的，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创新，积累可以推广的理念和具体经验。

从“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和“以文化人”的理念以及整体理念出发，汉江流域志愿者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了三种主要的公益发展模式。首先是“文保+慈善”模式，借助慈善活动传播文化理念、观念，“让每一笔物质捐赠都成为传递新观念的精神使者”。其次是“建立平台”，广泛接纳社会各界人士参与公益和乡村建设，传播地方优势资源，促进学术交流。再次是“套娃”模式。这种模式从整体理念出发，认为微观中必然包含着宏观，任何一个公益基地或者公益项目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有着广泛的社会联系，与更大地域、领域的公益实践和规划是联系在一起的，彼此关系是一层套一层的。志愿者对丹江口库区的关注，具体乡镇之上有整个库区，库区之外又关注着整个汉江上游水源地、汉江中下游以及华北受水地区城市，“套娃”模式体现得最为充分。

三

本书正文全部内容分为17章，总计130万字，各主要地方案例的排列次序，大体以作者介入当地发展的时间先后为序。以下对各章内容做简单介绍。

第一章《故乡回望》，包含《家在黄陂》《华林胡氏》两节，介绍了我的家乡武汉市黄陂区和我自己家族的情况。我的家族，实际上是全书第一个文保案例，具体在第十四章《南漳县漳河源》第六节《厓山的背影》中有更深的解读。

第二章《早年自述》共五节，其中《邂逅玄门》讲的是个人早期求师受道家思想影响的经历，《涵泳百家》介绍了孔子、曾子、孟子、荀子、欧阳修、王阳明、王艮、曾国藩、卢作孚、钱穆等历代先贤和西方学者著作对我理解公益的影响。

第三章《丹江口库区》共四节。《武当偶遇》记述了2006年1月作者初访丹江口库区的经历和投身公益发展的动因。《梦回土台乡》回顾了丹江口市民间公益发源地土台乡的公益活动。《南水北调移民》和《合作的哲学》记录了志愿者关注库区移民、宣传南水北调和推动十堰、丹江口市县合作的努力。这一章和第九章《钟祥市大柴湖》、第十章《汉江流域公益平台专题》主要内容都和南水北调课题相关。

第四章《十堰地区》和第五章《湖北公益元年》各有五节，以十堰地区为中心，兼及武汉和荆门，追述了公益先驱江诗信、陈志忠的助学经历，以及江老去世前后湖北公益的新发展。第五章第一节的标题就叫《湖北公益元年》，文中系统地回顾了我们“七零后”这一代人所亲历的和公益慈善有关的观念史，解读了催生湖北公益元年的时代和社会文化背景。鄂西、陕南地区的志愿者精神很大程度上是从三线国企文化转出来的，这一节和本章最后一节《东风红领巾志愿者》作了具体解读。

第六章《公益理念专题》共五节，分别是《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改变人从改变自己开始》《与“我”的周旋》《无私非无我》《公益最大的障碍是“我”》。本章是全书的理论核心，和第一章的《涵泳百家》以及第十七章《尾声》的最后一节《从“心通为一”到“道通为一”》内容相互呼应。个人公益认知的哲学基础源自道家，书中探讨道家、道教思想以及晏阳初思想、张伯苓思想的内容主要在这一章。

第七章《秦巴山区专题》共六节。前两节讲述了作者对秦巴山区山水地理环境的实地认识。第三节《巴山老林》结合历史文献和学者的论述，论证明朝政府大力扶持武当道教的主要原因在于借助正教的力量化导一方。后三节重点解说秦巴山区游民文化，认为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让秦巴山区真正得到全面发展，游民文化的问题才能得到彻底的解决。本章和第十四章《南漳县漳河源》第四节《一个山村里的中国》以及第十七章第一节《山与平原的对话》话题互补。秦巴山区移民史和游民文化是个人研究地方文化用力最多的课题。这个课题未来的社会意义，可能还远远没有得到足够重视。

第八章《汉中地区》共四节，重点讲述了汉中科教扶贫服务社的公益实践和张俊杰老先生的经历，解读了他提出的“东西连手，城乡互助”的公益理念。

第九章《钟祥市大柴湖》共七节，以钟祥义工联、大柴湖义工和全淅林为中心，介绍了2007年以来社会力量参与大柴湖振兴发展的具体经过。

第十章《汉江流域公益平台专题》共三节。前两节《三千里汉江行》《共饮一江水》回顾了2007年鄂陕志愿者组织“三千里汉江行”活动的经过以及背后的理念。当年策划汉江行设计有16个方面的愿景，后来基本都成为现实。第三节《让思想流淌》记述了汉江行结束以后的十几年中汉江流域公益交流合作、项目推广的情况，关于孝感地区义工带头人的介绍主要也在这一节。

第十一章《汉江上中游文保公益专题》共三节。《远去的帆影》《情满唐白河》主要讲述了旬阳志愿者刘贵棠和大河论坛文化遗产版发起人、南阳志愿者涂月超的文保经历。从刘贵棠身上，可以感受到新的文化理念是怎么样在一个山区县域萌蘖、滋长、发扬开来的。从涂月超的早年经历，可以感受到家庭成长环境对一个未来公益人思维格局和潜质潜能的塑造作用。涂老师自称是一个“下岗女工”，她经过20年努力，影响了河南一省文保公益的发展。《襄渝往事》讲的是作者寻访七十年代襄渝铁路建设民兵的往事，其中关于三线精神的陈述，和第五章的相关内容存在呼应关系。

第十二章《汉江中下游义工组织专题》共三节，讲述了荆门义工联、仙桃义工联和襄阳草草义工协会的往事。这三家组织都是“一群志愿者，温暖一座城”的典型案例。

第十三章《襄阳拾穗者》共五节。前四节介绍了拾穗者的主要工作课题和团队风格，记述了多位成员日常生活中的许多细节故事。最后一节《以文化人》主要解读文保“四境界”说。

第十四章《南漳县漳河源》共六节。前三节记录了2011年10月漳纸工坊文保项目启动以后的实践故事和学理探索，解读了“活化传承，生活美学，环境保育”的项目理念。漳纸工坊后期超越了保护文物和非遗，“从造纸走向造就新公民”，更多地探索文保如何与当下文化建设发生关联，发挥“以文化人”的现实影响。第四节《一个山村里的中国》试图以一个山村为微观视角，解读近五百年秦巴山区的文化历史进程，其细节内容与第七章《秦巴山区专题》遥相呼应。最后两节《天下第一家》《厓山的背影》对南漳义门陈氏纸民家族和黄陂华林胡氏作者本人家族文化传承的不同命运做了对比研讨。两家都是唐末至北宋江西著名“义门”的后代，前者家族文化经历千年依然得到良好传承，后者明代以后逐渐家风失坠，背后的原因与移民年代、移民方式不同关系重大。作者初步得出结论，宋元之际和元末家族知识精英大量死于抗元反元斗争，以及明初洪武年间原子化移民的政策，对以后黄陂华林胡氏和众多的两湖家族的文化传承造成了深远的负面影响。

第十五章《南漳县东巩镇》共四节，讲述了2005年以后东巩志愿者和襄阳拾穗者等保护文物古建、推动本地旅游发展和乡村振兴的往事。第二节《无为之教》回顾了2013年到2015年作者在东巩附近隐居的经历。这段融入乡土社会的经历，对个人理解晏阳初思想的核心以及美国学者托马斯·索维尔的“文化资本”说有深刻启发。东巩的“文化资本”体现在志愿者和村民日常生活的不同细节，对地方综合发展的长期影响深沉悠远。这里需要略作说明，南漳县地跨汉江流域和沮漳河流域，县城在汉江支流蛮河上，从自然地理上看漳河源和东巩属于沮漳河流域，我们是从文化地理的视角出发，将两地看作汉江流域的一部分的。

第十六章《武汉地区》共四节，重点介绍了作者熟悉的武汉公益机构和志愿者带头人宗晓斌。第四节《知行合一元年》回顾了义工组织参与2020湖北抗疫的经过，解读了“知行合一”的公益理念，介绍了湖北公益创新研究会筹备、成立和发展的情况。

第十七章《尾声》是最后一章，也有四节。第一节《山与平原的对话》和第三节《口述史的口述史》都是对谈性质，王振良和我讨论了对秦巴山区与华北平原、江汉平原互动关系的理解，交流了我们做口述史各自的经历和感悟。第二节《水穷云起》讲述了近两年汉江流域公益的新发展。最后一节《从“心通为一”到“道通为一”》介绍了个人在公益思想上新的突破，对民国教育的局限进行了反思。

本书的附录有三篇，即《汉江流域公益发展大事记》《本书主要人物简表》和《汉江流域志愿者交流合作回顾（2006-2017）》。读者如果想了解全书的内容框架，建议先阅读“附录”，然后阅读第六章的前两节《公益的核心在改变人》和《改变人从改变自己开始》，这样全书“行”与“知”的概貌和互相呼应的关系就比较清晰了。本书所有章节是一个整体，但是将不同案例拆开读也是可以的，各案例背后的公益理念和哲学思维是一致的。

四

本书采访、整理的思路，是振良兄和我共同确定的。整理之初振良兄和我有过讨论，本书的重点有四:一是记录汉江流域公益发展的变迁，二是记录社会的变迁，三是讲述志愿者各自的成长，四是记述我们这一套思想理念是怎么形成的。在这四点中最后一点最为重要。

振良兄在采访我的时候，涉及一个新的市县，都会先问我对这里地理、历史、文化、民俗的认识，这和他对公益的认识有关。一个地方公益组织的出现、成长，必然深植于当地的历史文化土壤。武汉、襄阳出现湖北最早的文保公益团体，钟祥义工联起手不凡，一开始思想理念和格局就远胜于其他许多县域义工组织，都和地方文化土壤相关。振良兄也跟我讲过，从公益实践出发这样一种视角也相当必要，正像民国时期南开大学提倡的那样，“知中国服务中国”，志愿者介入一个地方的公益发展，必须先了解这里各方面的状况，包括地理和历史文化。

振良兄特别重视社会实践，在他看来，缺乏实践支撑和可操作性的理论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访谈过程中，他的问话理论和实践话题是互相穿插的。他这种认识我以前就有，到访谈时更加深了理解。所以后来我整理主要地方案例，也很自然地先讲实践再讲理论总结。比如丹江口库区的案例，讲到了道家“虚实转化”思想的应用，整体性思维，以及“合作的哲学”。再如大柴湖的案例，最后一节讲到南开校训在乡村振兴领域的应用，也是从历年的实践中得到的启发。“产业是核心，文化是灵魂，观念是根本”的乡村振兴理念以及“村村都是风景，人人都是风景，人人都是志愿者，游客也是志愿者”的乡村全域旅游理念都是在南漳县东巩镇历年实践的基础上总结的，所以东巩案例的最后一节重点谈的是对这两条理念的阐述。

本书写人，无论是写我本人，还是写汉江流域各地的志愿者朋友，都是参考道家“物我为一”的思想展开的。具体来说，不是就事论事、就人说人，写个人就是在写大众、写社会，经常把大历史视角带进来。每个人都是跟着时代走的，造成现在的“我”、“我们”的因素有很多，有的可以追溯到古代。我本人也好，其他朋友也好，都是被家族、家乡、社会、时代“化”的产物，“俯仰万化中”让我们形成了后来的思维方式和各方面的意识观念。如果读者看到我们的经历，有时会想“这不是写的我吗”，那么这部书就算成功了。

以社会历史视角写个人，再换一个角度看，就涉及到对普通人人生经历价值的认识。在我的理解里，我们的志愿者都是平头百姓，本来不够“树碑立传”，以具体个人为中心的书写将来恐怕很难会有社会读者。要让普通人的经历有价值，只能把他们作为群体的代表，用他们的个案来说明大群的生活和思想意识的演化。或者说，只有小我融入大我，用小我来说明大我，他们才有价值。振良兄认同我这个说法。

这部书既然是要记录志愿者成长的过程，在写各人优点、品格的同时，必然会涉及到缺点和不足，因为成长本身就意味着不断经历对过去的否定。本来世上也不存在完人。拾穗者成员沈景莹说“人有意思，就是因为有不足”，我非常赞同。

出于同样的理念，这部书里对不同团队的缺点和遗憾也有陈述。比如拾穗者是我特别推重的一个团队，我谈他们的问题也特别多。书中还在不同部分重点谈了汉江流域公益团队存在的共性问题，比如“知行隔绝”、“就事论事”，地域意识依然比较严重，对公益理念的研究总结始终存在短板等。整理稿各地朋友都看了，对这些批评基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简言之，整部书的脉络是从“以文化我”讲到“以文化人”——个人是怎么被历史、社会、环境、家族、重大事件、朋友、阅读、具体经历等“化”的，他这样一种思维、意识、性格是如何养成的，然后其他人是怎么被化的，怎么结合在一起凝聚成团队，形成了新的文化基因，然后又是怎么汇入全流域乃至更大地区公益发展的洪流，进一步影响到社会的。

五

这些年在农村基层，我亲历了农民的苦难，也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情，我在不断成长。以前我是一个时评写手，相信知识分子是专责批评的，后来思想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我意识到书本和网络上的知识经常是不可靠、不全面的，光根据那些皮相的信息去做判断是不够的，而且光批评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要系统调研，要拿出解决方案，要靠行动改变现状。如果没有别人行动，那就从“我”开始。

在基层我亲历了城乡、地域、阶层的隔绝，其程度之深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2008年以前，在丹江口库区淹没土地最多、搬迁移民最多的淅川县，主要的论坛关于移民的帖子一条都找不到，可能因为网民集中在县城。我在十堰、武汉、北京的论坛呼吁关注移民，受到许多人嘲笑。今天南水北调中线已经庆祝完通水十周年，对库区和移民的关注度已经大大提高了，但是还有其他多少做过牺牲的底层群体，依然被人遗忘，甚至可能一篇文字记录都没有留下来？这种隔绝需要从少数先行者开始去打破，而每一个“我”都可以是这个先行者。

以前我想当然地认为，公益的行动者可能是中产以上居多，要么有钱，要么有闲。深入基层以后我发现，中西部地区多数市县的义工组织，成员基本以下层、底层人士为主，许多人本身就是弱势群体，却为社会承担了本不该由他们承担的责任。刚了解到这些我是非常震撼的。在以后的岁月里，我融入了这个群体，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经历了太多感动。我深切地认识到，我们这个民族之所以伟大，之所以在历经苦难之后能衰而复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众多的普通人大义担当，持续付出。这样的普通人同样是民族的脊梁。然而，万事都有多面，多年的阅历也告诉我，没有哪个阶层天生道德比其他阶层优越，下层、底层存在着诸多的问题，在草根行动者群体中，有些很基本的思维能力都少有人具备。知识阶层有很多的长处，但也存在较为普遍的思维盲区和认知局限，只有打破阶层分野，把知识力和行动力结合起来，让思想者和行动者相互融入对方，知者行者合一，公益发展才可能摆脱泛道德化叙事，形成理念和方向的普遍共识，触及到社会和谐进步和文化思想创新的深度命题。

这些年我体会到了行动的力量。我亲身经历，在一个镇或者一个县，有几个行动力强的先知先觉者长期协同努力，就可能给这个镇、这个县带来很大的变化，甚至可能影响到更大地区。县域的普通志愿者行，大城市的知识分子一定也行，只看有没有行动力。

早期参与公益，我以为是重点在做事，后来认识到治学和公益是深刻关联的。走过了田间地头、山山水水，此前不同时期不同学科读书的积累，逐渐开始打通，原来学科壁垒是人为的，不同的学科本来是一个整体，读书和实践也必须是一个整体。从实践中、行走中得到的学问是鲜活的，它们与书本所得的精神相遇，时常让我跫然而喜，欲辨忘言。

我从公益出发，从书斋走向农村，后来又从农村回到城市，回到母校南开的教育传统，采访了140多位私立时期的南开系列学校老校友，将公能思想援引到公益领域，这是我绝对没有想到的。以后我又逐渐认识到了民国教育家的群体局限，这也和我的公益经历相关。

我们理解公益，基本是文化视角，我也是在多年之后才发现，“文化”并不在书本、艺术品或者博物馆中，也不在演出舞台上，它就在生活中，在社会肌理深处的血脉里，在人们的衣食日用、一言一行中。“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社会的进步对应的未必是高歌猛进的宏大旋律，而往往就体现在普通人思想和行为习惯的点滴进步之中。

鲁迅先生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以前我的生活圈子是非常小的，做志愿者以后，我感受和很多朋友一样，好像自己精神格局变大了，站位更高了，就像一棵树，一方面不断向上生长，接收阳光雨露，另一方面又向下生长，根系扎在祖国的不同地方。因为公益我走过17个省，远方有我的牵挂，这些绵延展衍的细小根系也在不断丰富、滋养我的精神世界。这样与山河大地的连接，让我有一种特别的踏实感，一种以往在书斋中很难体会的踏实感。我也发现了，“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其实海底就连着高山，基层的经历、见闻，不断拓展着我的思维半径和认知维度。原来基层民众就是我的老师，秦岭、巴山就是我的老师，汉水、丹江就是我的老师。

我是道家弟子，早期应用道家思想是为了“外日用”，这两年才觉悟到公益和“内日用”、和自我修行的关系。原来公益修的不是“无私”而是“无我”，我一直在修行而不自知。原来参与解决社会的问题也是在解决“我”的问题，解决“我是谁”、“我要往哪里去”的问题。于是我又回到了全真道的传统，也更深地理解了晏阳初先生的思想。这也是我当初无论如何设想不到的。

在生活中，我们习惯性地划一道边界，这边是“我的”、“我们的”，那边是“你的”、“你们的”或者“他的”、“他们的”，实际上这些边界都是假设的，是虚妄的。人和外部世界的冲突，经常就来源于这些边界的假设，众多的社会矛盾也来源于这些假设。其实“大我”才是完整的我，只有融入大我，才能感受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从这个意义上讲，公益给普通人提供了打破社会边界和认知边界的机会，让人们重新体悟“我”和外部世界的关系，其重要性无论如何形容都不为过。公益绝不仅是好人好事或者第三次分配那么简单，毋宁说它承载着整个社会以及每一个社会成员隐性的生命。从这样的理解出发，参与公益发展就不应该是少数人的事，而应该是所有社会成员的事。

六

振良兄是学者也是资深公益人，关于公益的社会价值、文化价值以及对志愿者自身成长的价值，我们有着深度的共识。近年我俩交流非常频密，我在天津的最后一年，每周都会跟他见面。他本来是建议我就历年的公益经历写一本书，我迟迟没有动笔，没想到最后还是他主动介入，以口述访谈的方式和我一起完成了对汉江流域公益往事的梳理。他平时工作是非常忙的，先是他有空就到我在南开区美园里小区的寓所谈，从自述部分一直谈到拾穗者，也就是从第一章谈到第十三章，后来我们又在林苑西里继续谈，从漳河源谈到武汉，也就是第十四章到第十六章。第十二章第三节《草草义工与义工转型元年》的访谈也在林苑西里小区。前期访谈结束后我回到武汉，整理录音稿期间我们也几乎每周都会通话交流心得和思路。

一般口述史的整理，都是由受访者完成的。这部口述史我是受访者，也是整理者，整理方式有一定的灵活性，在地方案例中增补了前期访谈结束以后的一些新进展，具体发生时间都以“整理按”的方式做了说明。在十堰地区等重点案例增加了当时没有谈到的内容。

本书书名《沧浪风微——汉江流域公益发展口述史（2006-2024）》，是振良兄和我商议确定的。副标题将“史”的起点时间定在2006年，是因为湖北汉江流域和陕南多地的“公益元年”都是2006年。2005年及以前各地的公益发展当然也很重要，但当时我还是公益事业的局外人，也没有建立汉江流域的概念，未曾亲历的事情我就没办法多谈了。附录的《大事记》列举了1992年到2005年我认为重要或者有代表意义的一些事件，仅供各地志愿者朋友和读者参考。

主标题中的“沧浪”代指汉水。《尚书·禹贡》中说“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后世用“沧浪水”指代汉江上游今安康到丹江口这部分江段，在一些文学语境中“沧浪”联系着整个汉江。“风微”的典故语出曾国藩《原才》：“风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此一二人者之心向义，则众人与之赴义；一二人者之心向利，则众人与之赴利。众人所趋，势之所归，虽有大力，莫之敢逆，故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风俗之于人心也，始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也。”文正公这段话对我理解公益启示极深。公益在发展的初期，可能只是“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行动者很少，力量也很微小，但经过长期的积累、酝酿、示范、影响，就有可能带动许多人参与进来，“风行草偃”，造成新的社会风气、文化观念，对地方和谐和发展进步起到重要的作用。在汉江流域不同的市县，这些年有很多这样的例子。“风微”的另一层意思是，公益“以文化我”、“以文化人”的力量体现在社会肌理深处，它是微风细雨式的，是润物无声的。本书对公益的讲述，特别重视生活中的细节故事、细节影响，就出于这样一种理解。最后，这个“微”字其实还包含了对志愿者自我定位的认识。我们都是小人物，都是时代的一粒尘埃，没有任何理由虚骄自大。我也深知，时至今日志愿者群体总体还处在社会边缘，在未来很长时间这也会是常态。

汉江流域是华夏文明的早期摇篮之一，历史上这里的水运沟通了南方北方、中部西部，今天的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为华北平原一亿多人口提供了生活用水，是百年大计、千年大计。汉江上游秦巴山区位于关中平原、四川盆地、两湖平原、中原地区四大文明核心区的中间过渡地带，这里发生过的一些重大事件曾经深刻影响了历史走向。从这些意义上说，汉江并不是一条地方性的大河，它有足够的理由得到更多更远方的关注。汉江流域有部分县市属于欠发达地区，在传媒影响力上相对沉寂，本书讲述发生在各地的许多往事，也是想尽己所能为这些长期滋养过我、和我血脉相连的地方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年来我记录、总结汉江流域公益发展的文章还有一百多万字，我曾选择谈公益理念的核心篇目编了一本论集（待定名，约12万字），选择和具体地方相关的文章、档案编了一部《知荆楚 服务荆楚——湖北志愿者公益实践案例文集》（暂定名，约62万字），现在谈出版都还很早。口述史适合谈细节故事，但作理论论述和案例总结存在天然的局限，所以这三部书稿实际上内容是互相呼应、互为补充的。

汉江流域这些年公益发展的历程，我只是见证者之一，这部书虽然篇幅不小，除了我全程参与策划的几个案例以外，记述肯定是很不完善的。希望将来各地团队能出新的团队史著作，供学界和公益实践者参考。

                                        2025年2月26日写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