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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皮河水缓缓流(令人心酸的文章)时间2012年 作者:花香
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是二十步,从那棵树跳到这棵树还是二十步,怎么跳我都可以看见妈妈的洗脚按摩店子。我可以这样一直跳着走到向东桥或者三眼桥,那都是很热闹的地方,不象妈妈洗脚按摩店子这边这么冷清。如果我的胆子再大一点,我想我可以跳得更远,更远一点是什么地方呢?
妈妈不让我跑得太远,远了会被坏人捉去打折腿,趴在地上讨钱。 可是妈妈也不喜欢我呆在她的店子里,我只能沿着熟悉的竹皮河边跳来跳去。
在河边,每每离近桥的地方就有三两家餐馆,只要天气不下雨,每家餐馆都会靠着护栏放一张床板宽的竹席,竹席上晒满了一排一排的小刁子鱼,跟我们在学校做早操一样整齐。餐馆墙根下竖一个用钢管焊成的架子,上面一个紧挨一个挂满了撒有花椒籽和辣椒末的鸡、鸭、大草鱼、酱黒的野兔、粉红脚丫的猪蹄、不常见的麂子,当然少不了一节一节的香肠。我时常幻想着要是随便给我一个整只的啃啃该多满足啊,可是我只能看着它们在油锅里翻炒的时候狠狠地吸几下鼻子,恨不能将它们连着香气一起顺着鼻子吸到肚里去。腊月里,妈妈也会腌一些东西,不多,我要是敞开肚皮吃,恐怕一顿就可以吃完。要是把餐馆的这些都给我和妈妈,该用多长时间才可以吃完啊!
我经常去的地方是餐馆旁边的小卖部,那里有一毛钱一颗的椰子糖,有五毛钱一袋的快餐面,五毛钱也可以买跟餐馆里的腊货一样放有很多佐料的辣皮子,我最喜欢吃的是辣翻天和霸王丝,一小口一小口可以吃半天日子,要是吃快了,嘴巴会辣得肿痛肿痛,再找妈妈要钱也会挨训。到了吃饭的时候,妈妈要是没有时间做饭,就会给我五块钱随便花,那样我就可以美美地吃一顿麻辣烫了。小银狐巷子里挨家挨户都卖麻辣烫,不管走进哪一家,他们都会用柔和的声音招呼我坐到热气腾腾的汤桌边,那谦和的态度让我的举止不由自主地变得斯文规矩起来,可是我越想抑制住这该死的鼻涕,它们越是比平时流的欢畅。
妈妈总是坐在门口的沙发上,靠着贴有时尚超女的玻璃门半遮半掩地向外张望。河边行人不多,但少不了单身男人向妈**店子回望。
“来,来玩玩!”
有人回望的时候,妈**脸就会变得生动招摇起来,浮起半真半假的调笑,勾着半个指头鼓励着。
一个提着一块肉和半蛇皮袋大白菜的叔叔走过去,又折回来,几次三番,绕来绕去,跟我惦记餐馆里的腊货一样。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头一低,一猫腰,身子就闪了进来。
“多少钱?”叔叔的神色紧张不安,两眼紧盯着妈妈低声问道。
“六十。”
“少点啵?”
“五十。不过要等会儿,妹妹上街去了,我给她打个电话,马上就会回来的。”妈妈拔起了电话,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来。我知道妈妈在撒谎,芳姨去的是建设街,那边有很多旅社。
叔叔放下菜,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的皱巴巴的纸票递给妈妈,然后在妈妈随手指给他的位置上顺从地坐了下来。
“兄弟,老家是哪里的啊?”妈妈收起电话,开始聊天。
“四川。”叔叔不大情愿的回答着。
“四川哪哈?我们是老乡呢!”妈妈说的是荆门话,我爸爸才是四川人。
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有看我爸了,去看他得坐汽车离开荆门,到一个高高院墙的地方。我爸爸会做好吃的回锅肉,比妈妈做的还好吃。爸爸什么都好,除了喝酒不好。爸爸喝酒后把人打伤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做过回锅肉我吃,要是爸爸不喝酒就好了。
“快过年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想家不?”
“啷个不想呢?一年回切一次,”叔叔受到关心,渐渐轻松起来:“不过今年没打算回去,老板发双倍工钱,又不做活路,就帮忙看场子,舒服惨喽。”
“就是嘛,年过完了再回去是一样的,可是挣的钱就不一样了”妈妈随声附和着,“要是再想家就来这坐坐,妹妹温柔着呢!”
芳姨并不是妈**亲妹妹,只不过妈妈叫的比亲妹妹还亲。芳姨说话细声慢语,从来都是好脾气,只是不爱笑。
我喜欢芳姨,喜欢她那色彩鲜艳的衣服,喜欢她擦过香香后跟果冻一样滑滑的皮肤。她会涂跟衣服一样颜色的口红,会一笔一笔仔细修饰残缺不齐的眉毛,把它们一根根描画的跟真长出来的一样。芳姨对我也很好,会把别人买给她的金钱橘拿给我吃,会抢在妈**巴掌落下来之前将我护在身后。如果芳姨愿意等我,我长大了一定娶她。可是等我长大的时候,芳姨呢?会老么?一想到我再怎么努力成长也追不上芳姨的年龄,我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沮丧。
我这样想芳姨的时候,她就真的回来了。她把叔叔带进里屋,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叔叔拎着菜走了,妈妈给了芳姨三十五元钱。
妈妈跟芳姨正说着话,一位走路目不斜视的爷爷突然一个转身一下子窜到了里屋门口,连一直拿眼睛关注着外面,妈妈也猝不及防。
“您嘎是要妹妹陪陪吗?”妈妈反应过来,热情的问到。
“多少钱?”爷爷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紊,穿着干净笔挺的衣服。他的眼神明亮,但声音跟那个叔叔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小。
“六十。”妈妈答。
爷爷一推门就走了进去,妈妈在后面连声喊:“哎,哎,,,我们都是先收钱才进去的呢!”可是爷爷已经进去了,妈妈只好一努嘴,示意芳姨跟了进去。
过了很久,我隐隐约约听见里屋传来几声沉闷的吼喘,刚要推门看个究竟,妈妈朝我一翻白眼,只好怯怯地垂下了手。
爷爷满头大汗地从里屋走出来,芳姨细致地递上一叠卷筒纸,爷爷接过去的时候,感激地看了芳姨一眼。芳姨默不作声,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爷爷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十和一张二十的纸票递给妈妈说:“不用找了。”然后走到门口迅速往左右两边观察了一下,身影消失在河边的垂柳中。
“只怕老婆已经绝经了吧?”妈妈背过爷爷冲芳姨笑笑,把那张五十的递了过去。
芳姨也轻轻地笑了笑,拿起热水瓶往面盆里倒水,然后进了里屋。
以前爸爸在家的时候,也会帮妈妈倒水,爸爸帮妈妈倒水的时候,妈**脸蛋总是红润润的,芳姨虽然比妈妈年轻漂亮,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她的脸蛋红润过。芳姨的脸蛋要是红润润的一定很好看,比搽胭脂好看得多。
“我要一双溜冰鞋。”趁着妈妈高兴,我赶紧提出一个奢侈的愿望。
“什么溜冰鞋?多少钱?荆门连冰都没有。”妈妈刚才还好端端的,可是一听我说话就板起了脸。
“本来就在水泥地上滑的,从这儿到哪儿,喏,哧溜一下就过去了”我激动地比划着。
“买吧,买吧,不买你吵死人。”妈妈埋怨着答应下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伯伯拄着拐杖一撅一撅地踱到妈妈跟前,涎笑着问:“二十块搞一次,行不?”
“二十不行呢,那可是老嫂子的价格,我这的六十,妹妹还没有结婚,水灵着呢!最低五十。”妈妈堆着笑。
“带套不?”
“不带套最低给五十算了。”
“就二十,行不行?不行我去别家。”
“二十只能摸妈子。”妈**笑容收了起来。
“妈子大啵?”瘸子伯伯继续涎笑着,眼睛朝芳姨身上扫了又扫。
“大不大得您嘎说了算。”妈妈很干脆地吩咐芳姨:“带他进去,他要别的服务让他加钱。”
芳姨出来的时候对妈妈说:“他给了二十。”妈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瘸子伯伯径直走出店子,一边走一边摇头。
妈妈和芳姨都没有吭声。
不料瘸子伯伯又返了回来,站在门口冲妈妈说:“你得退我十元,哪里是什么姑娘,生过小孩的,妈子也不大。”
“外国女人妈子大,你怎么不去国外呢?妹妹婚都没有结,哪里生的小孩?是你自己的东西小吧?”
“欺负我残疾人是不是?”瘸子伯伯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姐,我给他算了。”芳姨担心地看着妈妈。
“不给!”妈**火气不小。
“你今天不退钱试试!”瘸子伯伯用拐杖敲着地面。
“别人还有给七十的呢!”我说。
“滚出去,说了不让你个背时鬼在店子里玩的。”妈妈不领情,把火气发向我,我赶紧躲到店子外。
一辆警车呼啸而来,把妈妈和芳姨还有瘸子伯伯都带了出去。芳姨依然静静的不说话,只是低垂着眼帘,妈妈冲我喊了句什么,好像是要我看着店子什么的。有什么好看的呢,除了一张沙发两张床,谁要啊?
我已经很饿了,听说餐馆里的麂子很贵,那味道一定很好,怕是一块肉就可以买好几袋快餐面吧?该死的瘸子,不要说我的溜冰鞋没有了,现在连五毛钱的快餐面也没有。
天黒了,妈妈和芳姨还没有回来,我只好一个人在河边跳来跳去。
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是二十步,从那棵树跳到这棵树还是二十步,怎么跳我都可以看见妈的洗脚按摩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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