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山人梦里会仙记

李勋明

                                                              慕云山人梦里会仙记
                                                                  李勋明
      
    时逢庚寅年正月初三，天寒地冻，朔风凛冽，那圣境山九龙谷里银装素裹，瑞雪菲菲。是晚，慕云山人登老君台祭拜诸神毕，与主持潘道长围炉火闲聊，不觉三更已过，尚未晚餐。潘道长以牛蒡、葛根、蘑菇、花生、豆腐类一锅于火上煮之，谓山人曰：“贫道今晚所作之菜名‘清心寡欲汤’，施主今晚喝了此汤，夜来必作美梦。”汤成，山人尝之，其味清淡，喝了几口，碍于道长热情，连称“好汤”！笑谈一阵，告辞下山。
    是夜，山人独宿云台陋室，梦酣之际，恍惚一女子破窗翩然而入，山人披衣叱曰“何方女子，竟敢夜闯我室？”女子嫣然一笑，曰：“小女距先生云台仅百丈之遥。”山人悚然，曰：“此话从何说起？”女曰： “小女乃周瀚伺女‘丁香’也，老爷念先生常去他坟上凭吊，特派小女请先生去府上一聚。”山人闻之曰： “周老先生已谢世百年，早为阴间之鬼，山人与之阴阳相隔，岂能相见？”丁香曰：“人即是鬼，鬼即是人，人鬼本无区别，小女已是百年之鬼，不正与先生对话乎？”
    一缕清香袭来，山人身不由己，荡荡悠悠，随丁香至一倒悬峰下，只见流水潺潺，涧泉滴滴，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掩隐。密林中一楼宇飞阁流丹，紫气升腾。走近，大门上书“周贞恪公祠”，门开处，一老翁身材魁梧，鹤发童颜，手持黎杖出迎，身后二女相随，老翁向山人施礼，曰：“老朽周瀚恭请山人兄光临寒舍。”山人赶紧回礼，曰：“先生乃晚清荆城名绅，在世时修文峰塔、白云楼、文昌阁、题‘文明湖’等，晚生仰慕先生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也。”周瀚曰：“人生在世，当有其志，老身托先父之福，做了自己想作之事，何足道哉！”
   周瀚引山人至中堂，只见雕梁画栋，金壁辉煌，堂中供奉周瀚父周贞恪公灵位。山人见之，颇感惊奇，问周瀚曰：“贞恪公祠位于荆城工商街，早毁，今日为何在此得见？”周瀚曰：“当年家父及二兄于江西吉安平乱中战死，朝廷谕赐在吉、南、赣三府及原籍各建专祠祭祀，我知清朝气数一尽，祠宇必毁，特寻这方寸之原仿建一祠，已求永祀。”山人曰：“晚生孤陋寡闻，从末听‘方寸之原’一说？”周瀚曰：“方寸之原，介乎于阴阳之间，上不沾天，下不占地，不为阴府所统，不受阳间所治，皆千古忠烈所居之地也。” 周瀚随之感慨曰：“当年周氏一族，凭我父兄一门忠烈之势，占尽荆城九街八巷贸易近三十余年，人丁兴旺，财帛丰盈，何等辉煌，可惜我死之后一败如灰。如今山人兄将老朽列为荆门历史名人，受之有愧也！”山人曰：“先生在世积德扬善，功绩多多，后生为其颂德，理所当然矣！”
    山人与周瀚边走边聊，谈话间不觉游遍整座祠宇；该祠三进五楹，左右廊室贯通，大小房屋计五十余间。咸丰、同治二帝谕赐碑、总督李鸿章题“忠粹一门”等名人碑匾无数，感慨不已。参观祠宇毕，周瀚引山人至祠后荆园品茶，但见曲径通幽，湖水涟漪，亭台凝清，修竹笙篁，彩蝶纷飞，鸾凤翱翔，好一处清静无为之地。侍女丁香、秋云、婉燕捧上香茗，奉侍左右，周瀚曰：“此三女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山人兄若有兴趣，可出题考考三女之文采。山人曰：“不知三美人能否演唱老莱子传奇中《大象无形》歌？”秋云曰：“先生之作，小女皆熟读之，愿献丑一唱，博老爷、先生一笑，”于是丁香弹琴，秋云与婉燕翩翩起舞，歌曰：
             峨峨乎高山，淙淙乎流水，
             天地以其不自生而长生。
             江河以其不居高而永恒。
             大曲若直，大象无形。
             蝉鸠翱翔于蓬蒿之间，
             焉知鲲鹏扶摇九天，志在南冥。
             夕阳匆匆西下，皓月缓缓东升。
             漫呤秋水落霞，笑看繁花似锦。
             大爱无言，大音希声，
             沧海桑田不改故人心。
    歌毕，周瀚分付丁香、秋云于山人左右坐下。山人见二女鲜艳妩媚，风流袅娜，倒不自在，曰：“晚生自入山谷，十年未近风月场中，二位小姐貌若天仙，与污浊之身相伴，山人拘束也！”周瀚见之哈哈一笑，曰：“此方寸之原，物行自然，山人兄不必拘泥于人间礼仪，丁香、秋云感仁兄心仪古人，欲与吟诗作对久矣！”山人曰：“晚生笨拙，岂敢与两位仙女对呤。”周瀚曰：“老朽与山人兄各诵一首龙泉景物诗如何，老朽先咏一首《宴荆园》：
             如此名园足胜游，流清亭畔几勾留。
             弯环活水穿重室，高下岚光贮一楼。
             庭草摇青谁作主，林篁围翠气如秋。
             归来醉眼摩残碣，袅袅苍烟起暮愁。
   山人听罢连称好诗，叹曰：“可惜今日荆园已非昔日面貌！周大人既呤旧时之荆园，晚生亦咏一首《古唐安寺》诗作陪，”诗曰：
             群峰峻拔拱明扬，白石清溪映带长。
             灵馆璇台看灿烂，金容宝相映辉煌。
             裁云补衲拈花室，邀月谈经选佛场。
             隔断红尘称上界，琅环福地共流芳。
    山人呤毕，丁香上前沏茶毕，施礼曰：“小女不才，出一上联请先生对下联“红杏杯中酒，”山人听了，即对“蒙山顶上茶。”
    秋云上前为周瀚沏茶，曰：“小女出一上联，请老爷对下联‘门通小径怜芳草’，”周瀚即对曰：“石倚危屏挂落泉。”周瀚命婉燕捧出笔墨书之，赠与山人留念，山人欣然接受。
    婉燕见之，即兴自书一联，曰：“调来月色添诗韵，研入兰香染雪笺”。其书法运笔自如，清秀可人，山人观之，曰“婉燕真才女也，佩服，佩服！”。
    五人呤诗品茗，不觉日已西沉，厨子端上一锅素菜汤，周瀚曰：“此汤仿阳间老君台道长清心寡欲汤所制，鲜美可口，去疾解忧。”山人听了，暗想这阴间怎么也喝潘道长所制“清心寡欲汤”。忙对周瀚曰：“晚生才在老君台喝了此汤过来，请大人自用”。周瀚曰：“此汤非彼汤，老夫观仁兄面带晦气，心有忧结，欲以此汤解之。”山人曰：“晚生夙愿未了，仙汤亦末能解心之忧结也！”周瀚曰：“老夫送仁兄四字‘静守待缘’，仁兄倘能悟之，心病不久自逾也。”山人曰：“谢谢先生指教”。时天色已近戍时，周瀚对山人曰：“仁兄与老身百年神交，难得来鄙府一游，今日可在此暂住一宿，明日回去到婉燕坟中取出一百锭银元，亦算老身助仁兄完成平生之夙愿耳。”言毕，唤丁香、秋云带山人去内室沐浴休歇。
   话说山人被二女引入后室，奇香袭人，只见白玉浴池中热气腾腾，两女帮山人脱掉外衣，扶近池边，山人见池中泡沫涌动，疑为沸水，大惊失色，大喊：“使不得，使不得！”急于逃避，却被二女紧紧拽住不放，拼命挣扎，忽而醒来，满身是汗，回忆梦中之事，不免觉得荒唐。心想潘道长说喝了他的清心寡欲汤必做美梦，原来真如此也！
   第二日一早，山人按梦中周瀚所托之言欲到婉燕坟中取回那一百锭银元。踏雪至周瀚墓地焚香一炷，遍寻婉燕坟，只见枯木横曳，白雪垒垒，不知婉燕坟在何处，见不远处一土堆无雪覆盖，心想此必婉燕坟也，上前以脚捅之，“嗡嗡”有声，山人大喜，再用脚再捅之，土层下陷，山人随之掉入坑中，待爬起身来，满身沾满白蚁，原来自己掉进了白蚁洞中，山人望着那无数蠕动的白蚁，想起梦中一百锭银元，不免大笑起来，曰：“周老爷忽悠晚生也！”                     
                  （2010年正日10日于九龙谷卧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