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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寇侵占荆门七年逃难生活侧记 李勋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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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3 17:5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乱世悲歌
----日寇侵占荆门七年逃难生活侧记
林发海撰述 刘经国整理
    我生于1932年2月1日,是抗战爆发(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年。父亲林长炳(又名林慰卿)在李祥兴杂货店当店员,母亲林黎氏(1954年第一次普选,登记选民时才取名黎启芝)在家摆摊做小生意。几年之后,我家先后增添了两个妹妹,大妹林发俊(小名桂兰),小妹林如兰(小名幺儿),这样加上哥哥林发权,全家共6口人。
安    居
    我家位于荆门县城关枣园街上四方口子下侧(现为东宝区龙泉街办团结街),房产是先祖连房带地一起买来的,整体格局一直保持原貌。房屋坐西北朝东南,房前是枣园街(团结街),屋后自有一块斜坡地(约3分地),地里还有原房主的两个祖墓。再后面是菜农的菜地,菜地后面是一条小河(现为龙泉公园的无名河)。我家的东边是鲁家,西边是张家。张家房屋深度只有我家的一半,房后约4分地属于我家。
我家是一座五进五出院子,宽约9米,纵深约55米。房屋石木结构,松木房架、檩子、瓦条,石块、石灰和粘土混合山墙。墙外青黑,墙内灰白,顶盖传统灰瓦。
   院子第一进是三间并排门面房,每间宽约3米、深约5米(后面四进房间面积皆同),房间是黑土地面。中间房是大门和人行通道,两边房各有一个铺台,用来摆放日用百货,母亲做点小生意。从中间门进去是天井,天井四周是小腿高的台阶,地面铺着块石。天井左边厢房是厨房,右边厢房是杂物房。从天井往里走,第二进正中是堂屋,堂屋左边正房住的是奶奶和姑婆(两位老人很早去世),右边是父母住。从堂屋往里走,是一个空场地,左边种有牡丹等鲜花,右边种有桔子等树木。这两进两出供我们自家使用。
    从场地往里走,第三进正中是堂屋,两边是东西正房。从堂屋再往里走,正中是天井,天井两边是东西厢房。第四进与第三进结构完全一样。从第四进天井往里走,第五进是一个大屋,里面空着。从大屋往里走,右边是一大块空场地,左边一侧靠南是猪圈,靠北是厕所。这三进三出用来出租。
靠着门面小店、房屋出租和两块田地,我们一家人过着平静而安详的中等生活。
出    逃
    1938年,正当我进入学龄期,准备上学读书之际,日寇把战火燃烧到荆门。11月,日军先后出动飞机百余架次,对荆门城区狂轰滥炸,血肉横飞,焦土遍地,死伤无数。城区除枣园街(现为团结街)、三里街(现民主街)、南门内的极少部分建筑外,整个城区主要建筑基本被炸毁。国民党县政府也转移到荆门、南漳、宜城、远安四县交界的三泉沟河(今宜城刘猴集陈湾),当地仍有新四军北山支队(荆门与钟祥交界的大山内)组织抵抗。
   城区不是久留之地。父母经过一夜合计,忍痛舍屋弃田,向西向北逃亡。父亲小小个子,挑着一担箩筐,一头是幺妺,一头是炊具;母亲迈着三寸金莲,背着一大包衣物;我和哥哥、大妺各自背着自己的换洗衣物,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
    我们先逃到石莲人娃子沟李清海家。李清海经常到城区赶集,在杂货店买东西时认识了父亲。我们刚住下来,父亲抱着侥幸返回杂货店,希望能够保住家人生计。没过几天,日军发动更加猛烈的轰炸。母亲不知父亲生死,担心天有不测,整天伤心哭泣。后来,从难民中听到消息说,有人看见在大轰炸后,父亲满身灰尘,从俑壁(小南门正前方约一百多米处一堵高墙,民间传说挡邪的)后面逃出来,杂货店也被炸毁。生意做不成,父亲只好逃回石莲,带上全家跟随人群继续流浪,先后逃往姚河、栗溪等地。1938年底,我们反转逃回烟墩集安团(团防所在地,现为栗溪镇尖山村),从此借住在陈学炎家里。
    陈家位于一座小山脚下,家有老两口子和一个儿子(就是陈学炎),一个童养媳(姓陈),一共四口人。当时,我称呼老人为陈大爹(不知名字)和许妈,叫他儿子陈学炎为陈大哥(比我大5岁),叫童养媳为陈四姐(约11岁,在家排行老四)。
遇     险
    尽管陈家人各方面照顾我们,但是还是遭遇到好几次险情和困境。1940年农历五月初一,从东北面圣境山方向,突然传来嗡嗡的飞机声,声音由小到大。在城里被炸怕了,一听到飞机声响,我们就疯狂向外飞奔。准备通过稻场,下到河沟,穿过小溪,躲进对面大山丛林中。但是刚过稻场,飞机就飞临头顶,我们只好顺着地势,躲到稻场下坡的岩壁边。岩壁2米多高,顶上是茂密的荆棘杂草,下面是窄浅的干简沟。上面阳光普照在明处,下面杂草丛生在暗处,所以从上往下看不到,从下往上看得清。我们一家人贴着岩壁,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上面,竖起耳朵闻听动静。
   不一会,就听见行人的脚步声。我往上一瞟,只见一队日本兵,脚蹬浅黄色牛皮鞋,在稻场前小路上,从右往左,一字排开,整齐有声。为首的斜举太阳旗,后面的都背着枪,枪刺上闪着寒光,还有的扛着机枪。队伍行进将尽,我就纳闷了,人人都说:日本鬼子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怎么连屋都不进呢?正在琢磨的时候,几十个日本兵已经走过稻场,收尾剩余两个,一个拎着个壶,先后向陈家大门内和尹婆婆的小偏房泼油(后来猜测可能是煤油),另一个跟着点火,两座房屋立刻起火燃烧。
   我们心里很急,心想:这下可完了。等到日军走远后,我们急忙从草丛中钻出来,只见陈家已在全力灭火。原来慌乱之下,陈家往后跑,我们往前跑。日军离开时,他们看的更清楚,所以第一时间冲出来灭火。只见陈大爹只身上房下瓦,其他人有的帮忙接瓦,有的提水浇火,有的用扫把或树枝扑打,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将火扑灭,避免了更大灾难。
   以后得知,凡是日军经过的地方,都要烧光杀光。阴历五月底的一天,从外面传来消息,说日军又来乡下扫荡(乡民称之为打闹)。父母害怕极了,慌乱中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带了一包炒米就往外逃。在沿着山路乱转时,偶然发现一个隐蔽之处,就把我们躲藏在里面。
    这个地方位于一个山沟中,上面大树参天,枝叶遮盖严严实实,下面有个小空间,可以供六人容身。下雨这里行洪,平时这里没有明水。天慢慢黑下来,尽管是夏天,山里白天凉快,夜里也很冷。父母用被子把我们四人围住,慢慢地我们兄妹四人睡了,他们却不敢大意。当时山里野豹出没,常有伤人传闻。他们一人拿着一根木棍,整夜守护在门口,生怕野兽伤害我们。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沟里,我们整整躲藏了三天三夜,随身携带的一点炒米早已吃光,外面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联想到日军暴行的传闻,我们还是不敢轻易回家。饥渴交迫之际,父亲趁着夜色,拿着我们的棉衣,小心翼翼地摸到山下秧田,将棉衣浸湿,再带回山沟,拧出水来给我们喝,我们早已饿得奄奄一息。
    另一边,陈大爹和许妈熟悉地势,消息灵通。他们知道安全后,提前回到家里。知道我们几天没有回家吃饭,就为我们做好可口的饭菜,有白米饭、炒鸡蛋、蒸腊肉等,让陈大哥送给我们吃。因为地形不熟,陈大哥转了几圈,也没能找到我们,便将饭菜原封不动地提回家。陈大爹见状说,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不会躲得很远,哪有找不到的?转身带着陈大哥,将饭菜重新提上,辗转山上山下,终于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我们全家这才饱餐一顿,躲过了生命的一劫。
遭    难
    在陈家避难三年之后,父亲联系上原来帮工的店主李祥兴。李家有四家佃户,其中有吴氏三兄弟,老大吴邦家、老二吴邦本、老三吴邦道,还有一户姓姜的,已经记不起名字,他们都在周集乡吴家湾(现为界山村)。1942年春季,父母带着我们转逃到吴家湾,借住吴邦本家,准备靠李祥兴佃户的租粮为生。不想当地连续三年大旱,李祥兴佃户自身难保。当地农民靠吃野荸荠、野菜、树皮为生,我们的生活就更加困难,只得以黄岭木花、山荆条叶,甚至观音土为生,经常饿得昏昏沉沉,浑身乏力。
   黄岭木花生在深山高大的树上,要用竹杆绑上钩子勾下来。像谷穗一样,一串串的,每朵比花椒略大,呈黄红色。把花摘下洗净,加点面多加水,煮出一锅淡黄色稀糊,味道有点怪有点臭,虽然不是那么浓烈,但实在难以下咽。山荆条叶山上路边很常见,这种叶子一个叶柄上有5匹,像撑开的手掌一样大,正面浅绿色,反面灰色。摘回来洗净切碎,加面加水煮成稀糊,味道刺鼻,闻之作呕,下咽更难。黄岭木花、山荆条叶平时都是砍来当柴烧,这个时候成了救命粮,到后期甚至一扫而光,成为人们争抢的宝贝。
   1942年春末,为了维持微薄的生活,母亲把穿烂的裤腿做成布袋,父亲和哥哥拿着布袋和赊来的竹篮,从当阳育溪河贩运李子到周集卖。哥哥背着布袋,父亲扛着篮子。途经一片松林,突然窜出一名匪兵,端着枪拦路搜身。可怜父亲微薄本钱刚刚进货,还没来得及回本,哪里还有余钱?匪兵见一无所获,气得飞踹一脚,还恶狠狠地骂道:“穷鬼,滚!”不料,这一脚踹进父亲的破衣洞,匪兵被意外绊倒。这家伙恼羞成怒,起身抡起枪托,朝父亲一顿乱砸。父亲当即晕死过去,等到苏醒后,踉踉跄跄拖到家,随即瘫倒在地。接着几天,父亲大口吐血,大量屙血。衣食本来就无着,哪里还有钱看病?父亲又病又饿,病情日重,慢慢地卧床不起。
    屋漏偏遭连天雨,船破却遇顶头风。父亲病重之时,家里更加困难。4岁的小妺只能吃到树叶、野菜稀汤,天天喊肚子饿,要东西吃。由于严重营养不良,经常拉稀,造成长期脱肛。每次拉完稀,都翘起屁股,让哥哥和我帮忙揩。只   见她肛门外,脱出3-4寸长的直肠,红刺刺的。我们用树叶或破布包着,帮她慢慢揉进去。
那天晚上半夜,小妹持续不断地哭泣,边哭边喊:“妈妈明天去周集啊……买果子(即油条)回来啊……要买一盒(12根)啊……我要吃啊……”她不停地嚎叫。当时自己不太懂事,暗嫌妹妹吵得睡不着觉。渐渐地,妹妹力气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慢慢睡着了。天没亮,父母的哭声和房东的叹息声惊醒了我,原来小妹已经断气。父亲正病卧在床,母亲饿得体力不支,加上过度悲伤,已经动弹不得。房东吴家兄弟见状,赶忙找来衣物,包裹好妹妹,夹在腋下,送到屋后山林,挖个小坑埋葬。
    1942年底,父亲终于支撑不住。有一天天没亮,我又被母亲的哭声惊醒,原来父亲已经在后半夜含恨而去。幸亏吴家老大吴邦家牵头,李祥兴的其他3家佃户一起帮忙,从山上砍下一棵古松树,锯成五节做成棺材。父亲在停放4-5天后,被安葬在妹妹旁边的山头上。后来,1959年,全县开展毁林扩田运动,父亲和妹妹的坟墓被平毁,尸骨不知所终。
   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和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母亲不得不于1943年初,将我和哥哥先后送给吴邦道、却正兴、袁某某等当放牛娃,为的是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当时,我还不满11岁。每天凌晨3-4点钟,就被老板叫起来,牵牛到山上放。待太阳升到树梢,约摸8-9点钟,把牛赶回家。吃完老板留下的剩饭剩菜(早饭)后,如果是冬季,就到山上扒松毛草、枯树枝;如果是夏天,就去砍荆条棵子、刺棵子,捆成小捆放着,晾晒干后背回去烧。午饭后,在中午最热时,到田边割草,背回家喂牛吃。4点左右,去挑水浇菜园。5点左右,再牵牛上山。由于山上草少,牛不容易吃饱,要等到天黑好一会,才能赶牛回家。晚上,继续吃老板留下的剩余饭菜。我就这样,一天到晚连轴转,没有休息时间。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点荤。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年,直到日本投降。
回     家
    1945年8月的一天上午,我在吴家湾后山上,正骑在牛背上放牛。远见一大队鬼子兵,举着太阳旗一路南下,我连忙将牛赶入附近的黑松林躲藏。见鬼子兵没有散团入村扫荡,只有收尾的两个进村,很快又归队。一会儿,附近传来高声欢呼:“日本鬼子投降啦!日本鬼子投降啦!”顿时,全村老少蜂拥而出,有的高声宣读日本投降书,有的猛敲锅碗瓢盆,有的击打犁耳贯(音)头(铁制耕田农具),有的鸣放土枪(鸟铳),热烈欢庆胜利。这是村上从未见过的狂欢,有人点燃稻草,竟然烧毁了村里好几垛柴草。
   终于,我们可以回家了。9月,母亲就带着我们兄妹三人,提着简单的衣物,急切地从吴家湾出发,满怀期待地回到枣园街的家里。可是,我看到的是一幅荒芜破败的景象:我家院子的第一进门面房,已经被邻居张家占用;后面天井左厢房,被张家打通,作为两边穿行的通道。第三进堂屋后面的所有建筑(占总面积一半以上),包括天井、正房、厢房、大屋、猪圈等全被毁坏,只剩下3米多高的孤零零的山墙,以及地面上混杂的瓦砾、碎石、木屑、积水、乱草等等……原来所有的家具、用具、衣物、杂物等,早已一扫而空。
    经历七年流浪漂泊之后,我们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一个魂牵梦绕的家。但是物是人非,愰若隔世。六人出去,四人回来,父亲和小妹永远长眠在异地。
    这还是我的家吗?天地呜咽!
     2022年1月18日于广州

  注:(原载于荆门日报社九派通手机客户端寿乡栏目2022-4-26;2022年5月14日《荆门周刊》第20期“往事存档”栏目;
2022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85周年纪念日茂名日报往事栏目(上),7月13日刊载(下);7月7日、13日茂名网(上、下)
2022年7月21日沙洋文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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